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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七天开始的爱情

苏锐从漫画社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开始灯火阑珊,迷蒙的城市显得那样陌生和无所适从。

因为要起稿,他已经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认真地留意过身边的这座城市了。每天为了生活而在这座城市里不停地营营役役。

许多人都在做着理想之外的事情,而苏锐却放弃了大学里一直认真学习的专业,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他从小就爱画画,美术课的成绩一直都很棒。他梦想当一个漫画家,大学毕业之后,放弃了专业,选择了漫画。

因为不是美术系的,在漫画社他得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有时会清晰地触摸到生存的危机。

苏锐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神情淡漠,目光迷离。他蓄着一头微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脚上踩着一双迷彩色的CONVERSE布鞋。轻轻地笑起来时,笑容很迷人。

在灯火阑珊的街角,苏锐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香烟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前面的候车站台旁边,已经挤满了各种不同面孔的陌生人,随着人流挤上班车,车厢里拥挤不堪,无立足之地,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车站,身边的人群越来越少,只有下车的,没有上车的乘客。

又过了两站,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剩下一个小姑娘和他,那一刻,有一种孤独和空虚袭上心头。

寂寞像空气一样令他无从逃避,如影随行。

苏锐住在一幢旧房子里,房东是一对外地老夫妇,一年也难得见一面,回到出租房时,足音跫然,能够听到楼下草丛间秋虫清脆的叫声,似乎在帮人催眠。

苏锐简单地做了两个菜:蔬菜沙拉,烤嫩牛肉。为了起稿,他在漫画社吃的都是方便面和快餐。

苏锐正吃得香时,卧室里响起清脆的手机铃声,他没有理会,继续扒他的米饭。网络时代,手机让人无处藏身,无处遁循。

当铃声再次悦耳地响起时,苏锐只好不情愿地放下碗筷去接电话。是小蒙。他相爱了两年半的女友。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

打开接听键的瞬间,甜美的声音从网络的彼端传来。亲爱的,在做什么?

苏锐如实回答。刚回来,在吃饭呢!

不会是在和美女约会吧?小蒙的声音温柔而细腻。

我的眼里只有你。

是心里话吗?

那当然。

亲爱的,周末见面送什么礼物给我?苏锐和小蒙虽然相爱了两年,但是,他们没有在一起居住,只是选择在每个周末相聚一次。彼此都给了对方很大的空间和自由度。

小蒙说,苏锐,你会给我买那枚戒指吗?

苏锐说,我不是正在努力吗?他打开窗看到楼下街道上一盏连着一盏的路灯,那些桔黄色的路灯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指示灯,意味着某种不确定的生活。

许多人都在欲望的海洋里,迷失了方向而不能自拔,已经找不到那盏回归的指示灯。

一股冷风从窗外吹来,苏锐冷不丁打了个颤。轻轻地互道声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被人惦记着是温暖的,这座城市里,有些人相隔很远,他们的心却相互温暖着。而有些人相互只隔着几公分,他们的灵魂却相隔千里。

苏锐从桌上拿起一根烟,点燃。然后很熟练的姿势放进嘴唇里,一根烟燃尽了他的前尘往事。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小蒙时的情景,那时候,校园里开满了如雪般粉白的樱花,苏锐就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卖他的油画。那些粉白的花瓣在空中飘落如雨。

小蒙就站在那纷纷扬扬的花瓣下看他的油画。她的眼睛深邃而清澈,脸上是那种温柔而明媚的微笑,灿烂的笑容直指人心。

为什么你的画充满风声般的恐惧?小蒙问。

因为它要投向分裂的怀抱。

世界像暖风般的温暖,但你画的画真的很漂亮。我就买一张吧!小蒙挑了一张。阳光下,她的眼睛是漆黑明亮的,她的面孔是清纯快乐的。

小蒙挑中的画叫投向分裂的怀抱。画家的签名是苏锐。一个锐利的男孩。

你叫苏锐,是吗?小蒙说。

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

这张画要多少钱?

嗯,三百块吧!

三百?太贵了,二百可以吗?

你忍心向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压价吗?苏锐微笑着说。

这叫虎落平阳呀,卖不卖?

好吧!苏锐只好举手就范。

就这样,苏锐认识了这个秀发上落满了粉百花瓣的女孩,满脸的快乐和清纯。

渐渐地,后来只要苏锐在樱花林下卖画,小蒙就会蹲在他的画摊前,仔细地认真地翻看他的油画和漫画手稿。有时候,会买一两幅,太多的时候都只是静静地观看,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

再后来,小蒙就成了苏锐的女朋友。

毕业的时候,小蒙去了报社。而苏锐却放弃了修了四年的专业,选择了绘漫画。因为不是美术系的专业,苏锐疲于奔命地在这座城市穿梭寻找工作,那年,他们依靠小蒙那点微薄的薪水来发挥生存的极限。直到苏锐找到那家漫画社。

苏锐平静地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街道,然后关上窗户,那个充满无限想象的世界冷漠地被隔在外面。

手中的香烟变成了一截长长的烟灰,轻轻一触碰就散落一地,烟头依旧在一点点地侵袭着洁白的烟身。

也许,人的生命也像香烟一样,只有不断地燃烧,才能释放出它的激情和能量。

 

苏锐他们的漫画终于定稿。有了几天简单的闲暇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阿西和他,小薇已经上街购物释放心情去了,或许是去找男朋友。

邻桌的阿西仍然趴在桌子上打游戏,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在左冲右突的三国里尽情释放。

苏锐在网上无聊地行走着,人有时候像一架机器,一旦上了发条,停止旋转时显得手足无措。

忽然他看到一则招租男朋友的信息,在这个落寞的下午,因为无所事事,他点击信息浏览了一篇。信息的内容很简单,要求男方在被租的七天内,完全听从她的日程安排,充当她的临时男朋友,七天后如果任务完成顺利,他将获得1万元的报酬,然后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苏锐冷漠地瞟了一眼信息,或许是无聊空虚的人玩的成人游戏。但他看到一张照片和联系电话,一双透明的眼神和一张明媚的笑容。

苏锐认真地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和联系电话,莫名其妙地随手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把对方的联系电话抄写在上面,然后冷冷地关掉了信息,那一分钟,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原始的举动。

关掉信息后,苏锐漫无目的地在网上溜达了一会,很快地,他也把那临时租用男朋友的信息给忘掉了,直到小蒙的电话清脆地响起。

小蒙说,苏锐,我想你了。

你在哪里?

我在人民南路的肯德基店里,你能过来吗?

好吧!你在那等我。

苏锐挂断了电话,耳旁是一串没有感情色彩的机械的忙音。

走出漫画社大楼,街上冷冷清清的,行人很少,微微的风扑面吹来,铺天盖地的,能够感受到深秋的凉意,梧桐树叶飘落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柔软的寂寞的声音。

苏锐走了很长一段路去搭公共汽车,站在公共汽车站牌旁,苏锐看见一群有着清纯甜美面孔的学生,肆无忌惮地横穿马路,扬长而去。

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苏锐沉郁地看着车窗外缓慢而去的那些行人和景物,面无表情,许多商铺的橱窗上都贴有大降价的宣传广告。他不知道是在真的搞降价活动,还是商人的一种促销手段。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站,他突然站起来,匆忙下车,转个一个热闹的街角,他看见小蒙坐在肯德基店里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双手托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苏锐走进肯德基店堂,小蒙站起来冲着苏锐挥了挥手,满头栗黄色的飘逸的秀发,一双流离不羁的眼神里有一抹甜美而明媚混合的笑容。

如水般的音乐一滴一滴地在店堂里坠落,让人在不经意间缓缓地坠落在里面。

苏锐说,小蒙你好吗?他俯下脸轻柔地看她。

他的安静的目光像水一样无声地把她覆没。小蒙看到里面的爱惜和宛转。但是在如水般的音乐里,他们只是平淡地相互对望着,像任何俩个在人群里约会的男女。

我好的,苏锐,只是想你了。小蒙侧着脸微笑地看着苏锐。

苏锐安静地坐在小蒙的身边,把她冰凉的手指放进自己的手心。

有位有着清丽面孔的女孩走过来,苏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他简单地点了一杯柠檬冰水。

小蒙说,上班是不是特辛苦?

苏锐摇了摇头,否认说,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有那么厚的黑眼圈。

前几天因为要加班熬成的,今天定稿了,可以放松几天了。苏锐满脸都是幸福而满足的表情。

苏锐的脸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的英俊和锐气,而一个没有了锐气的男人是让人感觉寂寞的。

他们走出肯德基店的时候,街上是一样的暮色和匆忙行走的人群。在黄昏的暮色里,身边都是陌生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小蒙拽着苏锐的手,侧着脸微笑着看他,要买礼物给我吗?

什么礼物?

那个玛雅爱情传说的情侣戒指。

他们走进了摩尔百盛,小蒙走到卖珠宝首饰的柜台前,淘气地看着他。一位高挑而性感的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向他们走来。

小蒙说,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礼物好不好?

苏锐说,没问题。

小蒙看了半天,然后指着一对情侣戒说,我要这个。那是一对细细的精美的情侣戒指。

旗袍女孩说,这是根据一个玛雅爱情传说打造的,是太阳神情侣戒指。

有一张精美的说明书,如果有一天,文字已经腐朽了,我愿意,追随远古玛雅人的,爱情传说,为心爱的人,结绳、记事、言情。

苏锐看了一下标价。18888元。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足足他半年的薪水。

小蒙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一下,说,好象不太适合我。然后把它放回去。

旗袍小姐说,如果你要买,可以打8·8折。

小蒙不舍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百盛店,苏锐在旗袍小姐轻蔑的眼神中也跟着走出摩尔百盛。

在寒冷的大街上,小蒙说,喜欢的东西都不一定能够拥有的。

苏锐看着小蒙说,小蒙,相信我,有一天我会把它戴在你的手指上的。

可是我不喜欢让你背负太多的痛苦和负疚。

你应该知道我愿意为你服务的。

然后他看到小蒙的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

那晚他们在黑暗中不停地做爱。窗外是深秋秋虫清脆的啼鸣声,两个人这样隔着时空,隔着距离,思念会让每一次相聚都成为无所顾忌的狂欢。

被喜欢的男人剥夺了权利,无疑是一件让人快慰的事情。小蒙感到自己因为苏锐而举手投降的那一刹那,会给她的心灵带来一种极度的亢奋。

欲望像刚掘开的地下说源,汩汩的从身体的内部无禁止地涌出来,两人像是赌气要把这辈子的情事都做完一般。

女人的身体像一株颓败迷离的植物,需要男人不断地浇灌和抚摸,如果缺少了男人的抚摸,它会在黑夜里慢慢地枯萎。

苏锐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指轻柔地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一绺软发。她的脸上有一层滋润的莹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翕动着,她静静地闭着眼睛像一个疲倦的女孩。

小蒙突然哭了,温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手指上,她说,苏锐,我一直在害怕失去你的恐惧里生活,我不知道我们能否走到天荒地老。

苏锐把她的头揉到自己的怀里,他说,没事的,相信我。

他的手指抚摸到她背上的秀发,长长的栗色的发丝,像丝绸一样光滑柔软。

在黑暗中,他的手指深谙她身体的每一个角隅。她如丝绸般洁白光滑的肌肤,在他手指的蹂躏下,盛开出一朵朵寂寞的甘美的花朵。迎合着他的每一次需求。

他的嘴唇肉感而柔软,带着清新的气息,他的身体温暖脆弱而甜美。

他们像黑暗中的两只孤独的野兽,彼此吞噬着寻求逃避。他进入她身体的核心,在里面迸发出火星和光芒,随即便沉静下来,等慢慢融化之后,再甜蜜地渗透进去。

 

穿过人潮涌动的街角。走过摩尔百盛门口,苏锐似乎看见了那只闪烁着刺眼的光泽的太阳神情侣戒指,以及那天小蒙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

虽然小蒙那天离开百盛以后,再也没有说过那个玛雅爱情传说。但是,她转过身时恋恋不舍的神情让他无所适从,背负着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回到漫画社,苏锐已经开始找她的电话,他想用七天的时间去玩这个游戏。他终于在一大堆的废纸堆里找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苏锐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一段彩铃过后,终于从彼端传来清丽的声音。您好!

苏锐说,我想见你一面。声音是沉郁而平静的。

你现在在哪里?她的声音清丽中含有一种令人浮想连翩的妩媚,让人有片刻的坠落。

他们约好在人民广场的某个咖啡店见面。

 

在深秋的暮色里,苏锐穿过寂静的广场,路边的法国梧桐偶尔会飘落大片大片的黄叶。

广场上有非常多的樱花树,粉白的花朵在风中像柔软的雪花一样飘落,宁静地像去赴一场无止境的约会。

透过咖啡店大幅的玻璃窗,能看见广阔的灰色的天空。

她独自坐在窗边,凝望着天际深浓的暮色。

她对自己玻璃窗上的影象轻轻地微笑。

当苏锐转过脸看她的时候,她安静地接住了他的视线。

没有张爱玲说过的,夷,你也在这里。也没有试试探探的繁杂,好象一切都顺理成章般的自然。

她优雅地站起来,以绚丽的姿态,以明媚的眼神,伸出洁白光滑的手,我叫宁宣。

苏锐。苏锐握住她的手的刹那,有一种坠落在里面的感觉。

宁宣其实是生活无忧虑的女子,面目却是亚健康状态下的苍白,她很少出来见阳光。

你不像是这个城市里的人。她说。

为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一种感觉,你身上的漂泊气息,还有你的眼睛,你不属于这座城市。

她看着他,他一直在微笑着。

也许当一个人的心始终在流动着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不会有太明显的地方特征。他说。

她说,你是搞艺术的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搞艺术的人都想特立独行,因此,身上始终有与别人不同的一面,比如说留长头发。

苏锐平静地注视着宁宣,说,我是绘漫画的。

宁宣没有否认他的英俊,她说,在所有留长头发的男人里面,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和锐利的一个男人。她相信二十五岁以前是这样,二十五岁以后也是这样。

她感觉到彼此交谈的舒畅,这是个聪明并且有阅历的男人,他在这个城市浮浮沉沉了很多年,但心里仍有一些敏锐的东西。

你有学过画画吗?宁宣问。

只是在中学时学习过素描,但一直都非常地热衷漫画,所以放弃了大学里学习的专业。

画画不一定要成名的。

我只是在做一件我喜欢的事情。画画对我来说,是一种需要和享受。我只在乎过程。

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简单不好吗?苏锐搔搔头,说。

宁宣望着他,问道,你几岁?

二十二岁。

宁宣平静地注视着他,眼前这个只比她小几岁的英俊而锐利的男人,能够活得天真而自由,就像一片空阔的原野。有着快乐而容易满足的笑容。

在若水般流淌的店堂音乐里,在淡淡的暮色里,宁宣平静地讲诉了她招租男友的原因。

原来,宁宣在这座城市努力拼搏了很多年,她不停地拼尽智慧去获得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的资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渐渐地拥有了众多年轻人为之努力的一切,只是,她的感情世界一直都空白着。

下个星期,她的父母就要飞抵这座城市,而她一直向他们隐瞒着她没有男朋友的事情。他们此次来的目的也仅仅只是想看看她的生活,以及来探访他们未来的女婿。而她则需要招租一名临时的男友,用七天的时间陪伴她的父母度过一段快乐的星期。

苏锐很有兴致地聆听着,寂静的表情。

很轻易地,她想坠落在这个男人的手心里。

天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说了那么多话。她甚至舍不得走。她只是双手托着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听他说着这几年来到处流浪的故事。

手提电话的铃声把她惊醒,电话那一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还在招租男朋友吗?

不需要了。淡淡的声音,她平静地关掉了手机。

苏锐说,为什么不约着见一面呢?

我已经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她睁大着淡蓝的眼睛看着苏锐,脸上似笑非笑的。一双手安静地交插在一起。

是看上去很寂寞的手指。

苏锐和宁宣谈完最后的细节,走出咖啡店时,街上已经开始灯火阑珊,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他们就像所有在人群中约会的恋人一样,平和,淡定。

污浊混乱的街道,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植物腐烂的气息,颓败而迷离。

苏锐在路边叫了出租车,让宁宣坐进车里,随手把车门轻轻地关上,然后对着车窗内的宁宣扬了扬手,车子突然启动扬长而去,宁宣妩媚鲜丽的那张脸在车窗内一晃而过,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在寂寞触手可及的街边,苏锐用手围住火机点了一根烟,呼出来的烟雾在空气里袅袅地上升,慢慢地消退。他缓缓地认真地将他们见面的每个细节重新梳理了一遍。

 

回到出租屋时,小蒙已经安然入睡,抱着枕头,平静的面孔流露出沉静的淡淡的甜蜜表情。一种幸福的味道。

有一刻钟,苏锐面对着毫无危险的小蒙恬静的面孔,不知所措起来,他甚至有了淡淡的去见宁宣的后悔,有一种负罪感。

她是一个清纯快乐的女孩,她的世界里没有太多的世俗欲望。因此,需要刻意追求的东西很少,或许,她的世界里只需要一份淡静平和的爱情而已。

苏锐打开窗,望着夜色朦胧的街道,抽出一根烟,用很熟练的姿势点燃。

外面是一个他已渐渐熟悉的城市,曾经向往,然后慢慢接近,最后熟悉的城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他需要拼尽全力心血与智慧去获得他想要的生活,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似乎是生命终将的走向。

 

苏锐带着她横穿过宽阔的马路和疾驰的车流,很多的时候,他都是那种不羁的为所欲为的人。

逆向行走在阳光下,他明亮的眼睛像个孩子。

宽阔干净的大街两旁,那些法国梧桐似乎在飘落着大片的叶子,而那些粉白的花瓣则在风中肆无忌惮地飘落,凝肃地伸向天空的枝桠是光秃秃的。

红砖尖顶的房子,寂静的大广场,成群飞舞的鸽子,大片黄色的树林。蓝色的天空洒满灿烂的阳光。

街上到处都是飞快而轻声地疾弛的出租车,高挑苗条,如雪的肌肤,如瀑布长发的美丽女孩。挺直着脖子在街上,威风凛冽地走过。

宁宣安静地走在他的身边,她的百合清香的香水味道,她的无拘无束的甜美笑容。

她有时候会像孩子一样任性和倔强,也会像女人一样地思考和倾听。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宁宣说出了合约第一天的内容,去机场接她的父母,陪送到大酒店一起共进晚餐。

半路上,宁宣说,自从我妈退休之后,我的终身大事就成了她晚年生活的全部重心,为我找一个精明体贴的丈夫,她便可以功成身退,颐养天年了。

苏锐静静地倾听着,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又说,不过你放心,这次他们回来只逗留七天,你可以坦然无惧。

他淡淡地说,我会努力做好的。

宁宣说,希望你能理解我苦衷,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的事而担心和失望。

苏锐说,你放心吧!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车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高楼大厦和摩肩接踵的人流,蓝天下,阳光宁静地照着,自由地倾泻下来。

远处的苍茫田野上,开满了自由成长的鲜花。

在机场宽阔喧闹的大厅,有许多等候亲人出站的人群。有温暖的秋天阳光穿过窗外凌乱的树枝倾泻进来。

整个大厅依然有寂静的幽暗。

他俩夹在众多的人群中,看着从出站口涌出来的人群。苏锐轻轻地无意识地牵着宁宣的手。柔软冰凉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安心地盛开。她依然美丽优雅到无懈可击。

只是多年商海大拼的生涯造就了她简洁利落的气质。脸上有刀凿斧削的痕迹,精明强干已经深植在骨子里。

宁宣的父母出来时,苏锐把早已准备好的康乃馨递上去,送给伯母的祝福。

他们的脸上有时间遗留的沧桑的痕迹,但年轻时的美丽依旧有痕迹可循,雍容华贵。难怪宁宣长得那样具有吸引男人的一张面孔。

在天下父母的眼里,男子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可以收编成女婿的,剩下的都是芸芸众生,面目模糊,大可忽略不计。

在坐出租车回酒店的路上,宁宣不停地向他们大献殷勤和时不时地撒一回娇,或许,任何人,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永远都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精明强干的宁宣也不另外。

在酒店的饭桌上,苏锐一直殷勤地为俩位老人布菜。逗宁宣讲话,态度亲昵,举止得体。使出浑身解数哄得俩个女人欢乐开怀。

饭后,宁宣把苏锐拉到一边。说,难为你了!

苏锐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穿戴整齐,衣冠楚楚,笑容温暖而不邪狎,举止稳重不流于轻浮。用自己全部的男性魅力去博得两个陌生老人的青睐,皆大欢喜。

宁宣暗笑,笑容温暖而甜美。

一切安排就绪,他们上了出租车离开了酒店,车子沿着城市宽阔干净的街道向前飞驰。他对她说,这条环城路很漂亮。

这座城市的绿化搞得很好,路的两旁都是高大浓密的树荫。她轻轻地侧过脸看阳光下的绿叶。

她说,来了很多年还没有认真地看过这座城市呢!

她一直过着寂静的日子。可是太荒凉。

很多时候,感觉自己无话可说。

可是这一刻,她感觉到隐约的快乐。虽然两个人没有说太多的话,但都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两个人的心里都是很安静的。

他说,你累吗?宁宣迟疑地看着他的脸。

渐渐地,宁宣睡着了。她的脸靠在苏锐的肩上,轻轻地呼吸。苏锐伸出手去夹住她的发梢,不让她滑下来。柔软清香的秀发倾泻下来。

 

苏锐走在繁华街区拥挤的人群里,手臂下夹着几份报纸。

走过一个双色球投注站时,苏锐停下脚步,从裤包里摸出一把零钱,用十块的零钞买了五张彩票,他不奢望能够中奖,他觉得买彩票中奖,那是一种俗气无比的想法。购买体育彩票,在他看来是一种对社会回馈爱心的方式而已,一个人只要有力量帮助别人,他就是富有的。

走到小蒙约定见面的的麦当劳店时,看见小蒙在排队买午餐,他给小蒙挥了挥手,就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安静地看报纸。窗外的阳光从树梢间倾泻下来,轻柔地照在他的身上,温暖的。

店堂里的音乐在周围轻轻地弥漫,他的心轻易地坠落在里面。

一年前,苏锐看报纸,首先看报纸上的招聘信息那栏,然后用中性笔勾画一下,再一家一家地往下找。那段时间,是苏锐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日子,小蒙陪着他,度过他前半段人生里最艰难竭蹶的时光。

小蒙端来薯条,辣翅,还有澄汁。平静地坐在他的对面,递给他一杯澄汁,然后开始用吸管喝果汁。

突然小蒙看到他报纸旁边的彩票,诡异地笑起来。

他说,你在笑什么?

她说,如果我们中了500万的话,要做什么好呢?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想过。

小蒙笑得那么诡异,说,我要先买很多很多的巧克力,吃个天翻地覆。

苏锐啃着辣翅,说,真没出息。

小蒙喝了一口果汁,说,那要干什么好呢?

他说,先开个巧克力工厂给你,随你怎么吃。

小蒙快乐地笑了,当真比我出息。

苏锐用手刮了一下小蒙的鼻梁,说,那么快就满足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

然后去荷兰,只有我们俩个,站在暮色里,看远处的风车在那里翻转起来。

小蒙曾经对苏锐说过,说她最向往的地方就是荷兰,因为那里有风车。她想跟最爱的人站在那些风车的中间,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

小蒙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声里有一种快乐和幸福无比的味道。心头却是无限温暖的,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他,她相信她会比任何人都伤心。

苏锐安静地注视着她。小蒙像一朵开在深山阴暗中的纯白清香的花朵。没有像宁宣一样独立精明,永远目的明确。

他们在麦当劳店里吃了三个小时,在流水般的音乐里,在彼此温柔的视线和语言里,他们开始温柔地沉沦。

 

因为有了合同,苏锐成了别人租赁的控制者。宁宣在需要的时候会不定期的打来电话,提醒着他和她的约会,以及他需要服务的一切。坚定而又不强求的机智。

八月末一个秋色宜人、风轻云淡的日子,他们陪着宁宣的父母去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小镇上度假,在那里住了两天。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共同的旅行,度过的最平静温暖的神仙眷属般的生活,也是他们之间约定的第三天。

美丽的小镇到处洒满明亮灿烂的阳光。阳光轻柔地抚摸着旅人的肌肤,天空是苏锐想要的那一种深蓝色,平静、复杂、沉郁、有一种不可描述的颜色。

沿途他们经过寂寞的田野,大片的树林,纯洁的天空,古朴的小镇,飘香的橘子,萧瑟的凉风,遇到了善良光明的人。

依山而建的房屋以其抑扬顿挫的起伏变化,展示着羌家人和羌家民居独特的个性。繁茂的树木散布于田间地头,宛如一幅古意盎然的山水画。

郊野上秋雨初晴,凌乱的花片,飘飞的柳絮,燕子在半空中追逐着飞来飞去,晨辉中的扬花柳絮撒满一路的花山小径。远处,烟雨朦胧的树丛参差相映。

有人说旅行,即是一种耽美于动态的体会,一种可能性的试探。那一刻,苏锐相信了。

两位老人因为疲劳,坐在路边古朴宁静的凉亭里,相互安静地聊着天。

苏锐给宁宣拍了很多照片,看着她在小镇古巷里奔跑穿梭,自己则盘腿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只是不停地追逐着她的身影,按动着快门。

中午的时候去小镇里的农家乐,吃海鲜,挑各种希奇古怪的鱼和螃蟹,农家乐大门口挂着一串红红的灯笼,古意黯然。

席间,苏锐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使出浑身解数,为两位老人鞍前马后地效劳,乐得宁宣的妈乐开了花,喜上眉梢。

吃完晚饭后,两位老人留在客栈里,苏锐和宁宣却走很长很长的山路去看深山里的寺庙。

一路上,宛转的莺啼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耳畔,路旁草丛间野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在这样安宁纯洁的环境里,时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着。

拾级而上,有时苏锐会适时地拉宁宣一把,轻描淡写的,没有过多的语言,但似乎又很默契。

登上山顶时,寂静的天空已变成灰紫色,一只孤独的鹰不停地在他们的脚下盘旋。

脚下山谷里的那些农家小屋的屋顶,开始飘出弯曲如丝带的片片白烟,有如梦幻一般令人浮想联翩。

远处是通透的雪山,绿草如茵的山坡,以及一栋栋质朴却不失精巧的小木屋,还有身旁那些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童话王国里。

苏锐发现小镇里的她,有了一张健康明朗的脸。

她那双放肆的眼神深情地凝望着苏锐的眼睛,她说,苏锐,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很平静。

他说,我们的心里很平静,是因为我们都在大自然里面。

他们站在山腰的一块大岩石上,作鹰飞翔状。然后安静地凝视着大片幽静苍绿的山谷。宁宣快乐地爬到最高的一块石头上,脱掉她的外套,在半空中挥舞。

她放纵地肆无忌惮地尖叫着,山谷里回荡着她快乐的声音。

然后她爬下来,有烟吗?她说。

吸烟有损身体健康。苏锐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美丽女子。他看到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说,或许我们应该学着尝试很多东西。

苏锐抽出烟,递给她一根。她横着烟在鼻底闻了闻。然后用手围着火机点燃。

他们并肩坐在裸露的岩石上迎着山风抽烟。

宁宣安静地望着远处的雪山,眼里有一抹淡淡的忧郁。她说,我从18岁离开家来到这座城市读书,然后在这里为了生存,我不停地努力着,许多年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感觉一直都那样地寂寞和空虚。

他说,一直没有男朋友吗?

她说,会和许多英俊帅气的男人做爱,可是做爱以后,觉得他依然只是是我的朋友,没有人能够在生命里停留太长的时间。

他说,也许你该去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人是能够深深相爱的。许多人在我生命里来了又去,始终没有人能够让我平和安宁地过一生。

他们的周围是轻轻回旋的山风和阳光。

宁宣长久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仰起头,吐出长长的烟雾。她平和地说,但是,苏锐,你让我很快乐。

苏锐不敢看她的眼睛,黯淡地说,宁宣,我们之间仅仅只是一种合同关系,无处可逃。

一群鸟低鸣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飞进远处的树林里,静谧的世界有一丝声音。

宁宣伏过脸来想亲吻苏锐,苏锐轻轻地挡住她的嘴唇,站起来。他说,宁宣,你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在山顶黄昏的暮色里,疲惫不堪的她,感到相当的绝望和寒冷。悲伤得不能自抑,蹲在地上痛苦失声。那是她放下所有职场的武装,卸下志在必得的压力之后,回归真实纯洁的自我,流露人性中最柔软、最真实一面的时候。

看着眼前的一幕,苏锐感到空落而茫然,一瞬间有手足无措的感觉。其实,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在生命里过往的人。

苏锐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宁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杀个措手不及。他的手掌温暖有力,触及她冰凉的骨骼,想象中那原本飘渺而辽远的彼岸,一刹那变成现实,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停靠。

宁宣闭上眼睛,害怕眼前的一切会是错觉。她的眼泪悄然滑落,滴落到他的手心,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她说,我们之间除了合同,就没有其它可以真实触摸的东西了吗?

苏锐没有说话,只是一再地抱紧她。宁宣无奈地回抱他。用满怀的力气,害怕一放手,这个人就远隔天涯。而伤感却情不自禁地涌出。

她终于明白,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她是渴望爱情,渴望与相爱的人拥抱,渴望平和安宁的与子偕老。而她也深深地明白,这一切他永远给不了她。和他拥抱,怀里始终像是空的,这种空,让人绝望。于是,她只能抱紧。

 

深秋夜晚的风已经很深。回去的时候,满树满地的黄叶,一起飘落无声,接近一种细微持久的叹息。风住了正在动荡不定。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镇那些尖顶小屋的窗口开始透出点点灯光。整个小镇的村落宛如一个童话世界,那一刻他们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苏锐和宁宣在路边的一家小吃店里。吃了简单的晚饭,具有当地风味的麻辣味道的小菜,有浓郁而深刻的印象。

小镇的夜已开始灯火阑珊,飘荡着寂静而快乐的气息,他们回到客栈时,俩位老人早已安然入睡,因为演戏需要逼真的效果,他们只开了两间房。

那天晚上他们睡的是同一个标准房间,两张单人床。她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看电视。苏锐躺在床上又抽了一根烟。侧过脸去看她,她躺着姿势很安静,睫毛长长地覆盖在眼眶下面,侧脸清秀而柔和。他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起床去卫生间涮牙,这个陌生美丽的女人让空气变得温暖起来。

透过墙壁上的小图案,能够看到小镇深蓝的夜空和远处山顶上如水的月光,淡淡地闪烁着别样的光泽。

黑暗中,苏锐感到辗转难眠,狭小的房间里,空气里逐渐透露出暧昧。他们朝夕相处几天以来,有时坐车车子颠簸剧烈的时候,他们的手指会有短暂的互相扶持。过马路的时候,他会轻轻扶住她的手臂。但很快就放开,他对感情有自己的标准。但是这样的夜晚是不同的,他们在寂静而淳朴的小镇上,他们似乎离城市和现实非常遥远。他能够深刻地感到她的气息,她的眼神,她的暧昧。苏锐相信,在这样的夜晚,他们的野性获得了自由和释放。

她说,锐,你睡着了吗?

他如实说,没有。

她说,锐,请你抱抱我吧!

我的生活已经很正常,不想让你摧毁我。他的声音在黑暗里依然镇定和沉着。

一个拥抱就会摧毁你的生活吗?你不要低估你自己的顽强。她笑着伏过脸来对着苏锐。

  宁宣。苏锐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你知道她的存在,你知道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坚持,我始终不能放手。或许我之于她并不是爱情,只是一种习惯。可是,太久了,我再无法放弃,原谅我,我想和她在一起。

她沉默,然后她说,我只想抱抱你,锐。

不要,我累了。

过来。她命令的镇定的口吻。

他跳过去。黑暗中锐温暖的陌生身体包裹住她。宁宣在他的脖子上闻到陌生的气息。洁净的男性的气味。黑暗中她的抚摸出乎意料地缠绵和坚定。

三天以前,他们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相互陌生的一对男女。他们对彼此的过往一无所知,因为一个游戏的契约,他们拥有了七天的共同约定。

但是,这个夜晚,他们拥抱在一起,做着合同以外的另外一件事。也许是因为小镇万赖俱寂的夜色,月光的清澈和空气的寒冷。两人肌肤相亲的瞬间,她不停地低声问苏锐,你喜欢吗?为了迎合她,苏锐说,是,是,我喜欢。

那些甜美的柔软的抚摸,身体是温暖手心里绽放的花朵,灵魂是被安慰的天使,他们的姿势因为压抑之后的激烈的爆发,变得更加狂野。当宁宣的亲热越来越灼热的时候,苏锐抬起头对她说,宁宣,我们不要做爱,好吗?

黑暗中,她缠绵坚定的手指略为停顿了一下。她说,好。苏锐起身,在阴暗中去了卫生间用冷水冲掉脸上沾湿的汗水。他们都没有说话,他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冷静下来之后,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说,为什么不找一个爱你的人?

她坦言。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平和安宁地相爱一生,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在一起的。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这个也许一生只会来一次的南方小镇,离开了寂寞荒凉的小镇客栈,街上只有飘荡着空荡荡的风。

回到熟悉的城市,宁宣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父母送上飞机,飞回老家。在去机场的路上,宁宣的父母都流露出对苏锐的满意,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称赞。最后宁宣的妈说,孩子,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遇见一个可以终身相托的不容易,苏锐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如果都称心如意,找个时间把自己嫁了吧!那一刻,宁宣百感交集,心头涌上无限的悲凉,她强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泪,只有拼命地点头。

宁宣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按照合同她付给了苏锐10000万元现金。虽然他们的约定还有最后两天。但是,宁宣觉得能够圆满而幸福地送走父母,就是他们之间约定这个游戏的重要原因,现在任务完成了,他们之间的游戏合同也基本上履行了。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寂寞荒凉的气息。大雾弥漫整座城市,天空飘起冰凉的细细的雨丝。

寒露至,露气寒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寒意。街上袭来的寒风侵进她柔软的肌肤,冬天即将到来,可是她没有一点点的温暖可以依靠。

这个季节,或许是容易让人绝望的季节。

在冷冷的街头,她抱紧胳膊,虚弱又绝望地掉下了一滴眼泪。呼出来的空气袅袅地上升,慢慢消退。她跌坐在路边,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脸上尽情滑落。原来这座城市,她没有可以真正依靠的温暖的人,连一个可以倾心的人都没有。除了孤单寂寞的自己。

 

在摩尔百盛,苏锐毫不犹豫地买了那枚戒指,根据玛雅爱情传说打造的太阳神情侣戒。

如果有一天,文字已经腐朽了,我愿意,追随远古玛雅人的爱情传说,为心爱的人,结绳、记事、言情。

然后他在那个美丽的服务员羡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百盛商场。

转了一个街角,他给小蒙打了个电话。小蒙,你晚上回来吧!

为什么?他听出小蒙在电话彼端惊讶的声音。因为今天不是周末,他们之间还没有过这种先例。

他说,我想见你一面。平淡的,深情的。但这个理由却可以摧毁他们之间的一切障碍的。

好的。小蒙挂断了电话。

回到出租房,苏锐做了五个菜:蔬菜沙拉、牛油煎鳕鱼,烤嫩牛肉,西红柿酱哈喇细面、蘑菇烩鸡腿。

我们两个人吃这么多?小蒙回来,看到满桌的菜,惊讶起来。

你太瘦了。

没有啊!我一米六五,已经重100多斤了,还要减肥。

你一点也不胖,吃东西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吃成一个大胖子,你还会要我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蒙咯咯地笑起来,她是一个容易快乐的人,她抬起眼睛看着苏锐,夜色中,那是一双明亮的水光潋滟的眼睛,眼神放肆而直接。

他们轻松地吃着饭,说着快乐的话,有快乐的笑容。

他们面前的盘子里都是空空的,东西都被他们给吃进肚子里了。

小蒙快乐地表示抗议。说,你害死我了,我本来要减肥的。

还有精美的甜品。

我真的不能吃了。她举双手投降。

你一定要尝一口,是我做的德国蛋糕。苏锐说着从厨房端出一个蛋糕来,上面满满地铺着一片片李子,李子上洒上肉桂,搭配着发泡的鲜奶油。

蛋糕是昨天做的,热吃不错,但放一天之后,淋上新鲜的奶油冷吃,又是另外一种风味。苏锐切了一片放在小蒙的碟子里。

哦,肉桂和李子的味道很香。小蒙吃了一口蛋糕。

怎样?

不是太甜,很好呢!

是德国秋天李子丰收的时候做的蛋糕,一般都不会太甜。

秋天晚上的风开始变得寒冷,但小蒙的心渐渐溢满温暖的东西,幸福得晕头转向。

苏锐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凝望着她,说,想要礼物吗?

什么?小蒙的声音甜美而开朗。

闭上你的眼睛吧!苏锐站起来,拍了拍小蒙的头发。

苏锐把首饰盒拿来搁放在桌上,站在小蒙的身边。说,睁开眼睛吧!

是什么?小蒙看着精致的首饰盒。

打开看看吧!

打开首饰盒的瞬间,小蒙惊呆了。太阳神情侣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是小蒙梦寐以求的礼物。

小蒙高兴地伏过头来亲吻苏锐的脸。她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们相爱五周年的纪念日。

小蒙开朗地笑起来。说,难怪你会对我那么好!然后用双手勾住苏锐的脖子,肆无忌惮地拥抱,亲吻。

城市喧嚣的市街声响已经像潮水一样退过去,只偶尔有寂寞的出租车在街上悄然而去。

在黑暗中,他们不停地拥抱和做爱,或许是迎合亦或是感动。苏锐能够确认小蒙疯狂的激情。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在他的身上,长发在半空中散乱地飞扬,强悍的激情和放纵的不羁似乎让他窒息。

他听到她身上所有光滑肌肤在他手指抚摸下绽裂的声音,让他的手指在温暖中融化。

有时小蒙会出去找水喝,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海藻一样的长发放下来,在裸背上散乱地晃荡。

当他激烈粗暴地进入她身体的最深处时,他听到她在疼痛中忍耐的呼吸,咬住他肩头的皮肤,咬得他浑身颤抖。然后互相在黑暗中拥抱着睡觉。

 

苏锐的电话是黄昏时响起的,宁宣的声音如同秋天的天空,干净而又蔚蓝,是苏锐喜欢的声音。

锐,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苏锐当时正在办公室里,寂静的秋天黄昏,阳光从窗外的梧桐树缝隙间倾泻进来,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因为是周末,只有他一个人在加班。

苏锐知道他们之间的合同还未期满,他平静地说,我在办公室里。然后说了办公室的地址。

苏锐走出漫画社的阁楼,披着树叶间散落的阳光驻足片刻,那一刻,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暖或伤感,让他分辩不清。

宁宣轻盈地走了进来,她说,其实我们只相隔一条街,也许我们还见过呢。

苏锐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宣,然后用手握住火机,点燃一根香烟,很熟练的姿势。

宁宣穿着一条简洁明丽的牛仔裤,上面是一件比较宽松的白棉布衬衣。一头漆黑的长发浓密散乱地披在肩上,光着脚穿一双红色的系带球鞋。她依然美丽优雅无懈可击。

他对她说,你好,宁宣。手里的烟飘出一团袅袅的烟雾,在他们的四周弥漫。

宁宣斜靠在苏锐的办公桌前,随手翻阅着上面海子的一本诗集。苏锐一直喜欢诗,喜欢海子。

他说,你也喜欢海子?

她说,海子离我太远了,远得像遥远的天堂一样,而你,却在我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锐笑了笑,这话有点抒情的味道。

宁宣也笑了,其实我很喜欢海子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方式,只是一直没有这种机会。

苏锐用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慢慢地吐出烟雾,手里的香烟变成一截长长的灰烬。

宁宣像一株诡异野性的深山里的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说,我感觉自己渐渐地有些变老了。

他说,渐渐地变老,或许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种成熟。

锐,你是一尾濒临绝种的动物,英俊而锐利。

他说,给你画一幅油画,可以吗?

她说,用很长时间吗?

很短的,一会就好了。她看着他支起架子,他把画布只裁剪到10寸大小。然后开了壁灯,让她坐在灯光下。

苏锐的用笔很快,飞快地在画布上左右开弓,那神情就像毕加索在画《格尔尼卡》,弥漫着一种孤独和失望。

宁宣深情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绘画?

他说,我很小就开始学习绘画,这是生命里唯一可以带来安慰的方式,因为绘画,我放弃了自己曾经学习了四年的专业。

他把画布放在窗边晾干,然后抽出烟点燃。

宁宣情不自禁地说,她喜欢你的漫画吗?

苏锐没有隐瞒他们的过去,说,因为她曾经天天蹲在我的漫画书摊前,我们才走到一起的。然后他把画布卷了起来。他说,这是给你的,留个纪念吧!

她说,我们注定要彼此遗忘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其实人世间有些事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无能为力。

宁宣说,苏锐,你一直是一个有分寸懂得把握自己情感的男人。

 

天色尚早,深秋的风吹在身上让人浑身颤抖,梧桐树的黄叶开始在风中飘落,轻轻打在苏锐的脸上。

苏锐在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喜欢一样东西时间久了,就会逐渐上瘾的,就像他喜欢百合,成了习惯。

苏锐用同样颜色的木棉纸包好百合,步行穿过两条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清纯干净的百合清香弥漫他周围,他和小蒙约好了要在西餐厅吃饭。

西餐厅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坐了下来,他为小蒙要了一份料理,没过多久服务生就端上来,小小的一匣,菜色很漂亮。

清纯干净的百合就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喜欢这种寓意深刻的花,百年好合。

苏锐讲起了他第一次吃西餐时的情景。他说,我第一次吃西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卖了一幅漫画,得了500块稿费,同学们要我请客吃西餐,结果,吃了之后,每个人都发誓再也不会吃第二次了,还好我还喜欢,那时,多开心,只是那样的快乐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事情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停留的。

他们俩人手指上的太阳神情侣戒指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苏锐抽出烟,用印有公司名称的火柴点燃,他透过朦胧的烟雾,平静地注视着小蒙。小蒙是任性而风情万种的女孩,在他的身边,长发披散的小蒙有着无限娇慵的样子。

苏锐说,还有一回,我因为在上课时画漫画,被语文老师罚站在走廊上,阳光洒在我倔强的脸上,被隔壁班的一个女孩看到了。

然后呢?小蒙抬起头,脸上带着邪气的微笑。

后来她写了一封情书让我的上铺兄弟转交给我,晚上我回宿舍时,他坐在上铺,摆动着双脚,用精妙绝伦的各地方言在高声朗读那封情书中的某段肉麻话,引得全宿舍的人捧腹大笑,差点把床铺都要掀掉。

他俩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引得周围的顾客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在如水滴般的音乐里,在彼此温柔的视线和缠绵的语言里,他们温柔地沉沦在快乐的幸福时光里。

直到苏锐的手机铃声无所顾忌地响起时,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显示屏,然后走到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去接电话。

小蒙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他似乎解释什么样的手势。

苏锐回来时,小蒙看见他的眼神中有一抹淡淡的忧郁,疼惜而宛转的。她说,有事吗?

他轻轻地拍了拍小蒙的肩膀。说,漫画社里有点事,小蒙,你自己先打车回去吧!

晚上回来吗?

不知道,你先回去吧!说着,苏锐冷漠地穿过涌动的人群,消失在西餐厅的门口。

 

合同约定的最后一天,宁宣的心突然空了,在他们的约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带着一点点落拓不羁味道的男人,她要在能够控制和拥有的最后一天里,把自己的爱向他倾诉,也是对过去七天的一种了结。

在最初见面的地方,她约苏锐见面,咖啡店里有音乐,好象放的是一首英文歌。让人在如水般的音乐里迷离和沉沦。

苏锐先到咖啡店,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他点了两杯极品蓝山,他记得和宁宣第一次相见时,她点的就是蓝山咖啡。

他在阴暗的光线中,不停地抽烟,看着窗外云雾弥漫的广场,熟练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凝望着弥漫烟草气味的空气。

他在认真地聆听着不断重复的旧英文歌,分辨旋律里面属于风笛的那一部分。正想着,宁宣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对面,苏锐招了招手,有两杯浓郁的咖啡端上来。

宁宣穿着黑色紧身的毛衣,脸很瘦削,头发还是潮湿的,画着颓靡的绿色眼影,嘴唇苍白,眼睛明亮漆黑。

苏锐知道在沉静的外表下她隐藏着无法遏制的激烈。

她说,今天是我们合同约定的最后一天。

我知道。

我希望在双方约定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你能够快乐地陪我过完一天,然后我们互不干涉。

能做的我会尽量而为。他轻轻搅动着白色搪瓷的咖啡杯子,浓郁的咖啡泛出不规则的波纹,香气四溢。

宁宣看着他手指上散发着淡淡的晶莹光泽的戒指。她说,很漂亮,新买的?

是,在百盛商场买的,据说是根据玛雅人的一个爱情传说打造的。

应该是一对的?

苏锐没有说话,用力抽了一口烟,沉默有时就表示默认。

那首伴有爱尔兰风笛的旧英文歌像水滴般滴落,滴落在寂静的暮色里,在俩人的周围。

走出寂静阴暗的咖啡店,透着雾气弥漫暮色里的街道,黄叶纷飞,过马路的时候,他把她冰凉的手指蜷缩在他的手心里。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是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

她知道,被一个男人爱着的滋味是甜蜜的,也知道爱一个男人的感觉是幸福的。

很多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独自穿过夜晚寂静的街道,带着寂寞和无尽的想象回家。

16岁那年,她以为自己会嫁给第一个她喜欢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穿过宽阔的马路时,喜欢突然把她横抱起来,她总是笑着尖叫着抱住他的脖子。

但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她只能在记忆里面去搜索那些幸福快乐的片段。

有什么样的男人是可以一直爱下去的呢?

她想,是不是像身边的这个落拓而冷漠的男人样,在过马路的时候,会用温暖的手紧紧地牵住她手指的男人?

她知道,他是别人的男人,虽然他们在瞬间手指相握,在约定结束的最后一天,她突然发觉自己不可遏制地爱上身边的这个男人。虽然她意识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坚实可靠的东西。

回到她的家,满地的书,杂志,英文报纸,CD。

房间里的一面墙上摆满暗色的木质相框,里面是放大的黑白照片。

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天山之南拍的,楼兰的最后一滴眼泪——塔里木河。

香格里拉梅里雪山上的日出。

还有她自己,那个神情妩媚忧郁的女孩。穿着洁白柔软的丝质的裙子,坐在苍茫的暮色里伸向远方的旧铁轨边的碎石子上。

靠在咖啡店的玻璃橱窗边,眼神淡寞,手指里夹着香烟,窗外是暮色里的拥挤人群。在山顶的单薄背影,风吹起她的发梢和布裙子,有甜蜜的忧郁。

他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看她的照片,那些发黄的旧照片,看过去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那些久违的面孔,看起来就像某个素昧平生的人一样,尽管上面浮现出有些疲惫的神情,可无论是她那波浪般起伏的长发,还是如同生活必需品一般夹在指间的香烟,虽说着实让人看的生气,却又无法否认她的美丽。

怎么样?我的艺术家。

宁宣赤着脚坐在一大堆财经报纸上,一边翻着CD.

听音乐吗?最近我在听爱尔兰的风笛曲,还不错。

他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家里的酒,比酒吧还多。宁宣放上一曲爱尔兰风笛。所有的思绪都已枯竭,所有的意像幻成一片空白。而唯一的梦幻便是寂静的房间里飘落的音乐。让人轻易地坠落在里面。

她从墙壁的酒柜上拿来两支RIEDERL牌的葡萄酒杯,说,给你调一杯蓝月亮吧?

苏锐站在不远处平静地凝望着她。她的眼神安静而柔软。

宁宣在调酒壶里加了三块冰,再加入蓝色香橙和金酒各一盎司,然后开始摇晃。她说,读书的时候,曾经的理想是坐在吧台里做一名调酒师,看尽红尘里的悲欢离合。

停止摇晃过滤出,倒进桌上加了一块冰的2盎司半三角杯里,再加入半片柠檬。

她把其中的一杯递给苏锐,说,请品尝一下我的蓝色月亮。

有一束幽蓝的小火焰,在苏锐的心底轻轻燃烧。

如水般的音乐在寂静的夜风中一路飘散,街上铺满枯萎的梧桐树叶,雾气锁住整座寂寞的城市。

在威士忌和音乐里,他们无所顾忌地聊起来。

他觉得她像一种暗色的银器,摆在那里的时候,非常地安静,擦亮她的时候,她便有了清美的锋芒。

其间,她又去调了两杯。她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下脸。用棉纸认真地擦去口红,把莲娜丽兹的香水喷散在发梢上。

当他喝完两杯蓝月亮威士忌时,他知道自己此刻目光野性,笑容邪气,无可抵挡。他看着她的眼睛,她那张艳丽的脸已经在寂静中被积累的情欲所迷离。

她说,锐,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失去你?

他说,彼此的快乐是最重要的,快乐不应该受任何束缚。

她说,如果生命只是挥手之间的一段弧,那么,我相信,挥手只是与你进行一场温柔的沉沦。

苏锐沉默着,点燃一根香烟,他一直觉得,她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一个对既定的目标轻易不放弃的人。

她依然目光迷离地对他微笑,把他嘴唇间的香烟拨过去,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你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过正常人的生活。

合适的男人?正常的生活?宁宣仰起头笑。她的声音因为喝烈酒开始沙哑起来。

其实你知道吗?锐。宁宣凑近苏锐的脸。只要这世上有一个男人能有一点点像你,我也愿意。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英俊更淳朴的男人了,或许,一生都只能碰见一个。

苏锐沉默,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宁宣说,看过《OUT OF AFRICA》吗?

苏锐说,没有。

我喜欢里面的一段对白,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按别人的方式去生活。

宁宣你醉了,你不能再喝了。苏锐把酒杯收回。

不,我还要喝,我还要喝。宁宣扑倒在桌子上。只有酒才能让我感觉温暖。

当苏锐喝掉6杯,抽完整盒香烟时,宁宣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扶起她爬上阁楼,开了门,把她放在床上,这个女人的房间特别干净,床单纯白,飘荡着一种清纯柔和的百合气味。

他脱了她的鞋子,盖好被子,突然她勾住他的脖子,说,留下来,陪我好吗?她紧紧地抱住不放,如果你不暖着我,我就那样冻死自己在你面前。

苏锐妥协了,因为寒冷,因为黑暗,因为酒精,因为她的妩媚。黑暗中他靠近她,她赤裸洁白的身体,像一匹光滑柔软的丝绸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面前,发出轻微的寂寞的声音。熟练的手指一寸一寸地蹂躏在她如丝绸般冰凉的肌肤上,灼热的嘴唇肉感而柔软,带着清新的气息,在她的面上滑过、吮吸、她闭着眼睛迎合着他,他的身体温暖而有肉,她颀长有力的手指不停地在他的背上滑动。

在这涌动着莲娜丽兹香水和人的情欲混合着的小屋里,仿佛唯有他们才能够营造出那种使人情欲萌动的淫靡氛围一样。

女人寂寞的肌肤如果没有了男人的抚摸,陌生柔软的身体就像花朵一样枯萎、荒芜。能够得到拥抱和抚摸的身体,却像花朵般在黑暗中尽情地盛开、释放。

当他深重地进入她身体里面,在里面迸发出火星时,欲望像刚掘开的地下水源,汩汩地从身体内部不断地流淌出来。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寂寞和痛苦交织的声音。欲望甜蜜地渗透进去,盛开出一朵绚丽的山花,世界突然漆黑一片。只有闪烁的模糊的幻觉,他们进入一种美妙的亢奋状态。

他们在黑暗中不停地相互纠缠,缠绵地拥抱,不断地做爱,整座黑暗中的城市温柔地陷入在一阵迷离的情欲里。

 

十二月的某天,苏锐正在漫画社赶稿,紧张繁忙。他已经终于彻底地遗忘了记忆中那段不堪重负的情感和那个迷离破碎的女人。他只想过一种安定平稳的生活。

中午休息时,他安静地站在窗前,抽出烟,慢慢地用印有公司名称的火柴点燃。

下雪了,洁白柔软的雪花漫天飞舞,打开窗子,看雪花一点点地落在手心、脸颊、融化成水,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爱,在午夜,像雪花般,破碎在你温暖的手心,像冰凉的眼泪。那是他很久以前写的诗。

窗外,那光秃秃的梧桐树的枝叶,寂寞地伸向远方的天空里。除了天空,没有人能够触摸到它破碎的灵魂。

苏锐看见那些飘落到玻璃上的雪花,慢慢消融,然后顺着玻璃悄然滑落。

电话铃突然响起,他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慢慢地拿起话筒,从彼端传来宁宣沉郁而苍凉寂寞的声音。她说,下雪了,有时候绝望比冬天还寒冷。

苏锐说,我现在在漫画社,不方便打电话。

宁宣的声音冷漠地从彼端传来,没关系,最后一次而已,我喝了酒,有话要对你说,说完,我将不再出现。

苏锐沉默不语。抽烟。

她说,当约定结束的那一刻,我却爱上了你。

那只是一种合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有些事情是一生都无法遗忘的,我们都不是对方的救赎,我们之间只是路过而已。

她说,我要做你的信仰。

他犹豫片刻,说,我一直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她说,不,我一定要做你的信仰,惟一的。我一定要,你说我是你的信仰,这将是我对你惟一的要求。

他想反驳,但是她那样地庄重,那样的不容置疑。他便妥协了。他说,你是我生命里的信仰。

她似乎还不肯罢休,说,我将是你永远的信仰。

他无法言语,他说,我不可能说永远。

电话的彼端沉默了片刻,才听见她的声音缓缓传来,她说,苏锐,感谢你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倾听了我的声音,我只不过要你的一句谎言而已,可就是谎言,你都不肯给我。

他手中的烟幻成一截长长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