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发短信来通知开会什么的,或是加班后发来慰问,语气里总是柔柔的,常常说“辛苦你了”,并且附上微笑的符号。慢慢地发现阿圆看部长短信时也一副高兴样,才知道他只是群发。他对每个人都一样。我渐渐只是开玩笑说,部长太好了,我好喜欢他啊。阿圆最后受不了了,说,我要告诉部长去,我们舍长迷你迷得不行了。说着拿出手机吓唬我。我赶紧解释,我只是说说玩玩的。
我开始形成这样的生活规律:每周三下午没课,乘九十五路回家,傍晚就赶回来上晚自习。在家的几个小时,我总是弹一会琴,洗个头发,看一会电视。走的时候带上水果和牛奶。到了周五,上午课完了以后我一般就会回家,并且带上我的课本。可是我通常是在家浑浑噩噩地过两天。其实有时宣传部开会,或是院党支部开会,又得中途赶回去。我渐渐对九十五路产生了亲切无比的感觉。
我一般会在家赖到周日傍晚才回校,但学校周日有事的话就只好早些回去。有一回是去主持院里的一场辩论赛。是我自己报的名,简单的面试之后就通过了。辩论双方分别是04和05级的。我早到了些,竟然看到了盐城版车泰勇,心里告诉自己,恩,我还是和他有缘的呀。主持的时候我一开始竟漏了最重要的一句词,连双方辩题都没说,可是到了后面慢慢流畅起来。我想车泰勇要笑我了。回到宿舍,想想还是给他发个短信。我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他回,当然记得了。我说,刚才表现不错嘛。他刚才是二辩。他说,你也很厉害嘛,竟然是主席。我又和他聊了一小时,是一问一答的形式。无非是些调侃的话,问问籍贯什么的。末了,他说,你是我见过的大一最有趣的小孩了。那以后我又给他发过两次短信,都是别人发给我的暧昧短信。但那之后就再没了短信上的来往。我也不好再主动给他发,以免让他笑话。但前些时候,在去教学楼上课的路上看到他迎面走来。他也看见了我,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却没有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看他过去了,我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他真的很像车泰勇啊。
还有一次周日提前回校则是参加一个叫做华硕硕市生的组织的面试。我信控学院的部长竟然也去面试了。不过他那个专业似乎和电脑还有点搭界,我的这个专业就一点和电脑对不上号了。面试的时候,我看到主考人的眼睛亮了两次,一次是我说我是本地人的时候,另一次是我说我是学什么什么的所以想在计算机方面也发展一下以求平衡的时候。主考人是个长得很漂亮但个子矮了点的商院男生,大三。当然这一切都是后来在硕市生的全员大会上得知的,我还知道了他是我们的头。那天开第一次全员大会,我就发现女生很少,这让我得意了一番。我还注意到有个长头发女生,穿厚厚的样式简单的黑衣服,带无眶眼镜,皮肤很白,鼻梁很高,是个非常特别的安静的女孩子。一个月后我在车站碰到了她和我们的头,再一星期后我看到头帮她拎水瓶。我感叹漂亮的男女生一定都是有另一半的。而不漂亮的没准也有。
就比如我所在的硕市生小组的组长,信控大二学生,东北人也。长的有些胡子拉扎,初看还有点丑。可是他是班长,还帮别人装过机。刚开始他给我发短信通知开会,内容是这样的:下午一点半在二食堂准时开会!简单又干脆。没有“你好”“请”之类的。后来的几条短信却开始让我有些生气,因为他非但不用敬词,“,”“。”这些标点符号也只用“!”替代。但后来,也许是因为我是组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又因为我的学习态度认真且从不迟到,他对我说话的态度也明显温和起来。但怎么都没有他对女朋友那般令人恶心的细声细语。我在一次例会上听到了他们的通话。
已经过了立冬。我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每天基本上是和阿玉集体行动。和阿润始终不太亲密。周末我回家,她们三个会去上日语课。后来到了十一月末,天气越来越坏,她们就窝在宿舍里逃课,看碟。阿润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她们三个轮流着一星期借一次碟,大多是韩国的偶像剧。每次我回来,她们就又会叨念着某位帅气的“阿加西”。然后我们收拾一下书包,步行去教学楼上晚自习。通常是我和阿玉走在一起。我会勾住她的手臂,虽然她只有一米五九。我们走着的时候她会说说这个周末干了什么,然后她会想念起她妈妈的蛋炒饭和辣子鸡块,接着我们就会讨论明天早饭又该吃什么。我会笑她,你明天又要吃三角饼啊?三角饼,八毛一个,是我们食堂里许多人必点的东西。我看看她,她总是非常单纯地知足地笑着。她脸上的痘痘从未间断过,她也愈加胖了。其实她的饭量也不大,只是每回晚自习后回宿舍,就开始喝牛奶,吃苹果、香蕉和梨。我常说阿玉你挺漂亮的,高鼻子,双眼皮,白皮肤。她就说,我不好看,我太胖了。我倒是觉得她的笑傻了点,带着土气。她好几次说她都不想大学后找什么工作,只想回家种地。这个时候阿润就会和她争辩起来,说她这种想法是不适应这个社会的。阿润说了一会就会开始看漫画。她有很多书在老家,来到这以后又买了好多堆在书架上。她看一会会不时大笑,但我们都不会睬她。阿圆通常会发上一会短信,或是打电话。会有高中里喜欢她的男孩子打宿舍电话。
有一回下午上课,阿圆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又是那个男生。他正式要求阿圆做女朋友。阿圆没有答应,她说他的举止轻浮了些,虽然他对她很好。我羡慕她,劝阿圆,他对你好还不好啊?你干吗不答应他?
阿润则苦叹自己没人追,又说这破学校男生没几个看的上眼。我就说那是你要求太高了,我看选择多的很。但她常常说到她邻居。那个女孩子和她一起长大,现在在福建师大读大一。还有一个人物是和她邻居暧昧了好几年还没点破的一米九的男孩子,也在师大。她的邻居常常为这苦恼事打来电话。
至于我,在别人眼里只是会读书的好学生,因此以前那些朋友从来不和我说那些方面的事。光棍节那天,有一个发来短信要与我“同乐”,我说“我才不要”,她就刺激我“谁叫你是光棍”。这也让我心里着实有些急起来,学姐的话根本就不管用。
我们原先的辅导员转走了,那位漂亮的学姐,由助理转正。女生们都暗地里叫苦。她对晚自习也抓得很紧。刚上任么,总是这样的。
一次周五上完英语课,正准备走,邻班的副班长叫住我,你周日晚自习把你们班的考勤记录给我吧。我说好。他让我留了手机号。我有些奇怪,要留号干什么,可以直接来我们自习教室找我的嘛。我以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我对他的印象不错,他说话声音很弱,整个人瘦瘦的,看上去很斯文。所以我很爽快地留了号码。
周日冷空气入侵。下午四点,我坐在九十五路车上,快到学校,突然收到他的短信:“我是四班的##军,晚上自习别忘了。好冷啊。”
他最后那句话让我有点吃惊,但也觉得亲切了许多。我回过去:“我一定会忘了的。”回到宿舍,往床上加床垫被时,他又来了短信:“真的好冷啊。”
晚上他来我们教室把我叫出去,我抬头看他一眼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些害羞。我也发现他说话的声音真的是非常非常轻。上完自习我们部长又突然通知我去值夜班,就是给各个社团的负责人打电话通知些什么事情。天气骤冷,我有些不情愿,我的手已经冻得厉害。但看在部长的面子上,我答应了。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温和圆滑的口气一便便地说着同样的话。其中有一个还八卦地说,你们部长,是不是那个外联部部长的男朋友?我那天回去把这话告诉了阿圆,阿圆大笑,说,我把这话告诉部长吧,看他怎么反应。结果我们好脾气的部长回道:“这说明我女朋友名气比我大嘛。”我和阿圆狂笑,但心里有些失落,不知道阿圆是不是也一样。
那天打完电话,往宿舍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两个小时前下晚自习,我给军发了个短信,说,真的很冷啊。他那时没回。刚才在办公室打电话时,他回了过来。我说我在值班,一会再聊。回宿舍的路上空无一人,我急急地走着,有点怕。一进温暖的宿舍,我就给他发过去:我刚回来,刚才路上人都没有,吓死我了。说实话我不大和男生发短信,更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发过。我把语气放得很亲近,就像他刚才那样,所以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后来我们很自然地从天气说到了家乡。他知道我是本地人后,就说,什么时候教我你这的方言吧,我听过,一点都听不懂。我说好啊。
第二天下午上毛概课,是大课。我看到坐在后排的军。想了好一会,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等会有个关于留学英国的讲座,你去不去?他问,你去吗?在哪儿听?我说去啊。他说,那我也去,那一起坐吧。
现在我看来,当时似乎的确发展得快了些。
我说,好。然后对一边的阿玉说,等会讲座你就别去了吧,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吗?谁知她反而来了兴趣要一起去。结果到了讲座现场,我也没好意思和军一起坐。
那天晚上,十点多了,我给他发了一条搞笑短信。他回过来,客套了一下。我们的聊天又开始了。阿圆在一旁说,舍长和谁在聊呀,这么开心。我赶紧说,是南京的一个同学嘛。
过了十二点,我提议,要不以后没事的话,我们每天晚上都发一会好了。我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他似乎很开心,当然好啊。那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也笑着。我似乎能隐隐地感到些什么。
从此,我开始期待起晚自习后的时光。手机躺在那儿,若是以前,早关了。每天都有个人可以陪你说说话,那是很满足的。大约两个星期以后,我突然有些厌倦了这种晚上聊天但白天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的交往。于是我说,我要睡了,明天上课再和你说吧,要不明天我们英语课一起坐吧。
第二天英语课,我们一块挑了个偏僻的位子坐。我看的出他有些紧张。偏偏上台表演的同学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大意是晚上你会为谁开着你的手机,那人一定是你的爱人。我听着只觉得脸发烫。自始至终,我前天晚上说的要和他课上讲的话题都没有继续。两节课一结束,我逃似的和他说了声再见就跑了。
晚上还是照常。那段时间,有以前的同学发来短信,我都只是敷衍,觉得和他一个人聊已经足够。
已近冬至。他和我的交流已不限于晚上,但仅仅,只是通过短信。但每天晚上,都是和他说了晚安才睡的。一次他发来这样一条:我在你眼中可以用什么来表示,太阳,星星,月亮,木,火……我说,月亮。因为你只在晚上和我说话啊。他把答案发过来:月亮代表信任的朋友,木代表心爱的人……我问他,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心里希望他会说“木”,但我知道他不会好意思这么说。他回答,木。还加了一个感叹号。
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谁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怎么样。
冬至过去一个礼拜,去另一个校区看迎新晚会。他在大厅里看见我,很紧张地打了招呼。我不喜欢他说话时有些结结巴巴的不自信的样子。但在发短信的时候,他是健谈的。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了他,但他决不是理想的那个人。我问他,你记不记得刚才演话剧里留学生的那个男生?我在看他写的文章。我以前军训时出板报的时候见过他。没想到他的文章和话剧都这么好。他说,是啊,他挺帅的。
岁末,晚自习后,我主动约他一起走,教他讲方言。但是真正走在一起,氛围有些尴尬。回到宿舍,她们三个问我,是谁啊?快招!我总是掩藏不住自己的心情,笑得很开心,我想我是开心的。可我没有急着告诉她们。
元旦上午,和他一起去看《无极》,下午陪他逛市中心。当然这一切都是夜深的时候在短信里决定的。元旦下着雨。回去的时候车上很挤,他站得离我很近很近。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一直在往我这看。晚上七点多到家,他发来短信,我已经到学校了。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我说,记得。是木头。他说,是木。##,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当然有预感。平时一直看着别人的故事上演,真正看到这句话,却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我给阿圆打去电话,她在宿舍。我说,他和我说了。阿圆在那一头大笑起来。我说,他太矮了,而且话也不多。一直说了半天,阿圆还是劝我,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就当锻炼一下也好。而且,要是错过了,以后你会后悔的。
军打我手机,问,你想好了没?我说,恩。他说,啊?什么是“恩”?我有些气,你说“恩”是什么意思!他在那头笑了,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我听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又说,那个,我是很喜欢你。以后我们慢慢相处吧。我晚上再发你短信。
三号晚上回校,他来车站接我。还是没什么话。后面几天,下了晚自习,自然而然地一起走回去,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学方言的事。那几天大风大雨的,他撑伞的时候就搂着我的肩。我就这么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走着。
回到宿舍,洗漱,手机又响起来。她们在一旁笑,舍长啊,又来短信了。阿圆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舍长这几天漂亮了?阿玉吃着香蕉。阿润斩钉截铁地说,没发现。
我走出宿舍,到走廊里,照例给妈妈打电话。末了,我有些支吾地说,妈妈,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啊?妈妈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追的你?
和他发短信,说,我已经告诉我妈了。以后你要敢对我不好的话,我会告诉我哥,就是我们硕市生的组长。我没骗他,我们组长我越看越顺眼了。
那几天走在学校里,看着一对对情侣,我不由自主地做着比较。我和他,仍然只是晚上才在一起。以后呢?一直这样么?他的不优秀在我眼里放大开来。没错,我自己也并不怎么优秀,我不漂亮,而且越来越胖。
那天我班里一男生的话成了导火锁。他看到我走进自习教室就开始对我笑,最后走过来:###,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啊?##军这么内向,他怎么可能追你啊?不过,反正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也没什么。
那天晚上,他和我发的时候,我开始变得爱理不理的。
十号,中午回家。在车上,给他发信息。他打来电话让我说清楚。我表现得很坚决。也许他在难过的同时,也会惊异我的态度变化得如此之快。
气温有了回升。十二号,小心翼翼地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回过来,今天天气好舒服啊。
晚上躺在床上,不由唉声叹气。没有了他的短信真的很不习惯。一下子觉得清闲很多,也是这才想起好久没有和同学联系了。我突然闪过和他复合的念头,但又觉得,自己喜欢上的,也许只是短信里的那个他。这让我想起了暑假里的网恋。
安慰自己,也算谈过了一场。以后总算可以静心只读圣贤书了。无聊的时候,还是第一个想到他。想念和愧疚在几天里逐渐减弱,也许不久就会灰飞烟灭。
心不在焉地复习。在食堂里,看到一对对情侣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复习,这才想到自己在那几天里是多么让人羡慕。
回家和妈妈说,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人,我不和他一起了。妈妈问,怎么回事啊?我装出轻松的样子:他太矮了。妈妈笑,是啊,我们女儿这么高,是要找个高的,男孩子矮了看上去不神气。
难得收发短信了。坐在床上看书,突然收到我的网恋对象,那个木土工程系的大四学生的信息。他快考研了,问我什么时候放假。我祝他考好,就止住了。再不想浪费短信费。
浑浑噩噩地考完试。写下这些,希望明年能有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