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从小洁家回来后,把小洁的情况跟妈妈说了以后,妈妈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很同情小洁,认为小洁太可怜了。她决定去看看小洁。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妈妈买了一些水果,在陈叔叔的陪同下,和舅舅一起去了小洁的家。
妈妈是和舅舅一起回来的。舅舅说小洁的身体很不好,体质非常地差。她的痔疮已经很严重,到了非手术的地步了。小洁和舅舅说她的胸部总有疼痛的感觉。舅舅初步怀疑她的肺部有毛病。舅舅说他准备把小洁接到他们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看看她还有那些病症。
要小洁去医院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家谁能够把她从四楼上抱下来。舅舅说,“那不要紧,我看小洁的体重不过六十斤,她的父母是因为都有病,才抱不动的。而我看我就能够把她抱下来。我已经跟她的父母说好了,我回医院和领导商量商量,给小洁减免费用。做完全面检查,完了再说。”
果然没过几天,舅舅来电话说他已经同院领导研究过,他们同意给小洁减免百分之五十的医药费,并派一名护士和舅舅一起去把小洁接到医院来。听到这个消息,我为小洁感到非常地高兴。小洁这次到医院不仅是去检查身体,而且还可以让小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小洁常年呆在家不出门,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很陌生了。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记得前几年爸爸妈妈的工作都很忙,没有时间陪我出去,我也只能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后来,爸爸妈妈都退休后有了时间,他们给我买了一辆轮椅。当我坐着轮椅走出家门在附近街道上的时候,原本熟悉的街路已经变得非常地陌生了,十几年不出去了,仿佛与世隔绝了。小洁这会儿可以走出家门看看外面世界,她一定会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没过不几天,舅舅打来电话说他带着一名护士来到小洁家,是舅舅亲自把小洁抱到救护车的。在医院,他们给小洁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比预想的还要糟。她的痔疮是混合痔,已经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因此,医院的肛肠科已经把小洁留下,准备对其进行手术治疗。另外,经检查发现,小洁还患有肾结石和偏头痛以及轻度的肺结核。舅舅还说小洁之所以患有这么多的病,是与她长期心情郁闷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舅舅再次请示要求除了给小洁治病以外,还要对小洁进行心理治疗。哦,怪不得,小洁说她头脑疼,还尿血,原来她患有偏头疼和肾结石。
我知道,这对小洁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一方面,她可以在医院治病,进行心理治疗,另一方面,她还可以在医院住几天换换环境,多接触接触人,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这样也许会使她的心胸能够开阔一些,省得整天呆在家里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电话响了。妈妈赶忙去接电话,接着妈妈把电话拿到我身边,并对我说是小洁打来的电话。我拿起电话一听果然是小洁的声音。小洁告诉我说她已经住上院了,只是要给她做手术,她有点怕痛,因为她住的是肛肠科的病房。在她的病房里,就有几位刚做完手术的痔疮病人,她们痛苦极。有的是没好声的怪叫,真吓人。我说,“小洁,这次你能住上院,是次难得的机会。平时痔疮发作,你坐不能坐,躺不能躺,那不更难受吗?这次遭一次罪,可是后就好了。”小洁,“红叶,你说得很对。”我说,“这次对你来说也是一关。你一定挺过这一关,挺过去,以后就能够好一些,挺不过去,你还得继续遭罪。长痛不如短痛,坚强一些吧。”
小洁住院的第三天,经过详细地查验,院方决定在第二天给她动手术。我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给小洁打去电话,还是告诉她要坚强,不要害怕。
在给小洁打过电话后,我决定到医院去看看小洁。这次妈妈并没有反对,反而和我商量给小洁买些什么。就在小洁动手术的那天,妈妈推着我来到医院,去看小洁。因为医院里有电梯,所以去医院并没有像上小洁家那样费力。舅舅把我们领进了小洁住的病房,小洁的手术还没有做完。舅舅让我们坐在病床上。妈妈问舅舅说,“小洁的这个病能去根吗?”舅舅说,“如果在饮食等各方面都注意一些,估计复发的可能性不大。”我说,“小洁,还有肾结石,这用不用动手术。”舅舅说,“那得看情况,这次痔疮手术,对小洁来说都很难。手术只是第一步,术后的护理更关键。小洁的体质太弱了。至于肾结石,先采取保守治疗,不行的话,再考虑手术。”
我们正在说话时,小洁趴在手推车上被推了进来了。小洁的妈妈,刘婶说手术做得很顺利,只是小洁做得全身麻醉,还没有醒过来。望着小洁苍白的面容,我在想她如果没有这一身病的话,那该好啊。她就不会这样悲观了。她也许在工作岗位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也许成家立业,当上了贤妻良母。可是无情的病魔夺走了这一切。同病房的一位患者看着我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小洁,便好奇地问我,“你是她的什么亲戚?”我回答道,“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位患者又问道,“你有病,还来看她,可真不容易。”我只是笑了一笑说,“这没有什么,我的身体比她好,又比她大,关心她是应该的。”
这时,小洁从麻醉状态中苏醒过来了。当她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是我,她微微地一笑,但马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问她疼不疼。她点了点头。我又问她疼得厉害吗。她又点了点头。看见她痛苦的表情,我有些心疼,于是我握住了小洁的手对她说,“小洁,你疼受不了,你就喊出来,那样也许会好受一些。”小洁见到我说的话,眼泪从眼睛流了出来,滴在枕巾上,不一会儿就把枕巾给侵湿,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疼死我了。”
舅舅看到这种情况便说,“这样不行,还是得打一针止疼针吧。”于是,护士就给小洁打了一针止疼针。打针之后,小洁不那么痛苦了,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不再哭喊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地难受。于是医生来了,又对她进行了止痛。医生走后,小洁慢慢地睡着了,我和妈妈离开了医院。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不断地给小洁打电话,询问小洁的病情。开始时,小洁或她的家人都说小洁疼得厉害,都有些受不了。过了几天,小洁亲自给我打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并不那么疼,好一些了。从这以后,隔几天小洁就打来一个电话,说她的病情越来越好。又过了两个多星期,小洁来电话说,“红叶,我的痔疮已经完全好了。谢谢你舅舅,要不,我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呢。”我说,“你这一个病治好了,其他别的病怎么样了?”她说,“这段时间,因为手术造成疼痛,好像浑身那儿都疼。这几天,屁股不疼了,就觉得浑身那儿也不疼。”我说,“小洁,你在医院住还行呀?”小洁说,“行,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在外面住呢。我住的是四个人一间的病房,那三个人这几天也好多了,整天就在一起聊天儿,我还没听过这么多人说话呢。我都有些不愿意出院了。”我安慰小洁,让她再好好养养后,便把电话挂断了。
我听了小洁说的话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个身体健全的人是不愿意住在医院里,因为医院的条件再好也不如住在家里舒服,而小洁愿意住在医院里,是因为她想换换环境。由于她连大小便都需要别人帮忙,所以她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家中。家中的一切对她来讲太熟悉不过了。对于太熟悉的环境,有的人习惯了,就有些舍不得了。可是有的人,特别像小洁这样只接触这一种环境的人就会产生乏味的感觉。换换环境,那怕是换到比她再熟悉家中差一点的环境中,她也会有一种新鲜感。我想到了,如果不是患有脑瘫,小洁决不会只生活在家里这小小的空间里。她会走出家门,走进社会,融入某个团体之中,她就不会觉得住在医院里也是新鲜的。
又过了几天,小洁又打来电话了,说肾结石又开始疼起来了,而且疼得更厉害了。还有她的偏头痛加重了,偏头痛一犯,她就在床上来回打滚。听了小洁说的话,我知道了小洁尽管割除了痔疮,但是她还是有其他的病。我放下电话,又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把小洁的病情又跟舅舅说了一遍。舅舅说经过查检小洁的肾结石也是非常严重的,按道理来说,应该对她进行手术,但是她的体质非常差,又刚做完痔疮手术,不能再接着动手术了,所以只能接受保守治疗,治疗一段时间,然后看情况再说。至于偏头痛,我们医院正打算对她实施针灸治疗。另外,对于她的心理状态,我们要对她进行心理指导,使她的心情能够好一点,也许她能够乐观一点儿。
此后,小洁又来了几次电话,每次在电话中,她都详细地说了她的病情。医院已经对她的肾结石进行了保守疗法,另外医院又给她进行针灸,这样使她的肾结石和偏头痛好了一些。她说;“这次住院没白住,不仅把痔疮治好了,还使别的病也好一些了。红叶姐,我真地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和你舅舅的帮忙,我的病不能那么快就治好了。”我说,“不用谢,你我都患有一样的病,都有相同的命运,共同的经历,那么我们就是姐妹了。我是你的姐姐,姐姐帮妹妹还需要谢吗?至于我舅舅,他本身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再说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妹妹,他能不帮忙吗?”
五
又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在医生精心的治疗下,小洁痊愈出院了。回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打电话。在电话中,我听出来她的情绪比以前好了一些。看来减轻病痛,真地可以使小洁能够快乐一些。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听见了小洁的笑声。
可是没过几天,小洁又打来电话说,“我这几天呆在家里又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在住在医院里,和住在病房的人说说话儿,还有点意思。我在那儿听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可是现在回到家里,只能跟爸爸妈妈呆在家里,和过去一样,可没意思了。你说怎办啦?”我简单地说了几句安慰小洁的话儿,便把电话挂了。但小洁的话儿时时响在我的耳边,使我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治好了小洁身体上的疾病,会让她感到身体上舒服一点,可是在她心中还是很苦闷的,虽然在医院里,心理医生对她进行了心理治疗,但只是别人对她的帮助,要想真正地有个健康的心理,还得靠她自己,这就必须要有个人对她进行必要的开导。她说过我是唯一的一个好朋友,那么开导她的人自然也就是我。
可是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也得向别人请求帮助。我先给陈叔打了一个电话,把小洁总觉得生活没意思,总有轻生的念头,对陈叔讲了。陈叔说小洁是个好孩子,咱们不应该让她再继续悲观下去。她身上的病能用医学手段对她进行治疗,但她心上的病却需要我们大家用我们的心为她治疗。话儿说到这儿,我问陈叔:“我们应该怎样用我们的心为她治疗心上的病呢?”陈叔说,“要多关心她,多开导她。多给她讲一些残疾人自强不息的事迹,来鼓励她生活下去的勇气。”陈叔的话说得很对,于是我便找来一些有关残疾人自强不息的事迹,我把这些事迹报道仔细地阅读一遍,等着小洁来电话时讲给她听。
另外,小洁总是说她在家里没意思。要是让她做点事情,在精神上有点寄托,她不会觉得没意思了。可是她手脚都不能动,能做些什么呢?对,她说过没有识过字,不知道识字以后就有了文化,她就可以看书读报,也许就会给她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那么我想和小洁说一说,让她学点文化看行不行。
果然,两天之后小洁便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还是说没意思。我就给她讲了古今中外许多残疾人经过努力奋斗,成为了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她在电话的另一头听的是斤斤有味。她还问我这些事情都是从那儿听来的。我告诉她说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她说,“看书就那么有意思,可怎么一看见书就烦呢?”我说,“你一看见书就烦,是因为你不认识字,你要是认识字就能读书看报,就不会觉得整天呆着没意思。看我,整天读书学习,并不觉得没意思,反而就觉得时间不够用。你想识字吗?如果想的话,我会帮助你的。”小洁说,“我都这么大了,还能识字了吗?”我说,“我说只要你决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看过一本杂志叫《生命之光》,那上面介绍过一位叫永强的残疾人。他也是患有脑瘫,从小没有上过学。可是他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在朋友的鼓励下开始学习识字,现在已经三年了,他基本上能把报纸读下来了。他在识字的基础上还学会了做诗。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和一样觉得生活没有意思,但后来他听一位盲人演奏的二胡曲,受到了启迪,认为应该好好地生活着。”小洁说,“原来爸爸妈妈也教我学过汉语拼音,可是我脑子不好使,总也记不住啊,你看啥办呀?”我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决心,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你脑子不好使,记不得,那你就慢慢来,一点一点地记,总能记住的。我建议你先从汉语拼音学起,学完汉语拼音之后,你学会查字典,学会查字典以后,你就等于有了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师了。如果你要学的话,我会给你抄写一份汉语拼音表,你看行不行?”小洁说,“那就试试吧?”
小洁说想学汉语拼音之后,我便开始着手给她抄写汉语拼音表。当时,我还没有电脑,完全是用手写。可我的手又不灵活,写起字来,非常地吃力,一分钟只能写四,五个字。一张写有四十八个汉语拼音字母表,我足足写了一个小时。写好之后,我就让妈妈给她送去了。不久,小洁来电话说,“你给我抄写的汉语拼音表,写的真好。我已经开始让爸爸妈妈教我学了。可我每天只能认一,两个,我看,这张汉语拼音表,我得学一个月。”我说,“小洁,你一天能够学会一、两个,这就是进步。你说,这张汉语拼音表,你得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学会,那就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它学会吧,只要能学会,就别管用多长时间了。”小洁又说,“红叶姐,我还是没有什么意思。你看,我整天坐在床,除了吃,就是睡有啥意思,还不如死的好。”我说,“小洁,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我说过那是人最愚蠢的办法。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样好好地活着。因为现在关心的人除了你的父母,还我和我的人家。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够好好地生活,这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小洁说,“红叶姐,我听你的。”
六
在同小洁通过这次电话后,我生了一次病。连续几天的高烧不退,舅舅来一看,就对妈妈说我病得不轻,得需要到医院去看一看。妈妈同意了,于是妈妈和舅舅一起把我送到了舅舅所在医院,经医生确诊,我得的是大叶肺炎,必须得住院治疗。就这样,我也住进了医院。经过几天的治疗,我的病情稳定了。
就在这一天,小洁的爸爸妈妈一起拿着一个大果蓝来到我住的医院。对于他们的到来,我感到非常地奇怪,便问道,“刘叔刘婶,您们怎么知道我住院了呢?”在一旁的妈妈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小洁给我家来电话,找红叶,我随口就说红叶有病,住进了医院。”刘婶接着说,“对,小洁一听红叶有病住院了,就急了,紧着催我们来看你。这不,我和她爸今天就来了。红叶,你好点儿没有,还难受吗?”我说,“刘叔刘婶,我好多了。您们还来看,我谢谢您们。您们回去后,告诉小洁说我没事了,让她放心吧。”住了几天,在医生和护士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我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
当出院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小洁打电话,我问她最近这几天怎么样。她说她都很好的。我又问她这几天学汉语拼音没有。她说四十八个汉语拼音字母基本上她都记下来了,而且能够拼出字来了,下一步她打算学习查字典。
接着她激动地对我说,“红叶姐,我多愧认为了你。是你帮我治好了病,还帮助我学习。原来我总觉得生活没有意思,而现在用学习来充实生活,我开始觉得生活有点儿意思了。我真地要谢谢你。”我说,“小洁,你不要说这些。因为我们患得是一样的病,有着同样的感觉,所以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们彼此关心也是应该的。”